正想继续往下翻时,阿凯来找她回庙里吃饭,于是她谨慎地把手札收回抽屉。
阿凯扶着她,两人并肩走在阳光灿烂的竹林里。
“阿凯,你看过我爷爷吗?”她突然问。
阿凯愣了一下,似乎觉得她的问题莫名其妙,但还是据实回答:“当然见过。我四岁的时候,你爷爷开始教我识字,五岁开始教我研读《道藏》。”
“我不是问这个,我是说……”她微微犹豫了一下,“我爷爷逝世之后,你见过他吗?”
“没有,为什么突然这样问?”
“回到村子这段时间,我总觉得爷爷好像还在的样子。”她自己说着都觉得有点好笑,但她知道阿凯不会笑她。
“可能我法力尚浅,感应不到他老人家,等我师父回来,我们再问他。”
吃完雷包帮大家买回来的便当,她回到爷爷的红瓦厝,里里外外仔细地打扫一番,又翻了几页手札,天色很快就暗了。
萧岩回来之后,阿凯代她问起关于她爷爷的事。
萧岩表示,伏公的魂魄确实已经升遐,超脱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,但他隐约感应得到似乎有一点灵光犹存。
“所以真的是爷爷在暗中保护我吗?”
“不无可能。”
萧岩并没有给她肯定的答复,但她宁愿相信爷爷一定还在她左右。
阿凯要带着睿颖回家的时候,萧岩叫住了他们——
“等等,我有事要问阿颖。”
“伯伯,什么事?”
“前阵子西北防空壕发现一副孩童遗骨的事,是不是和你有关?”
“是,我在防空洞找寻同事的时候,偶然遇到一个小男孩的幽灵。”她把遇见钧皓的经过大略说了出来。
“果然。”萧岩那张原本就很严肃的脸显得更加凝重。“这两天承天府的法师对我提起这件事,据他们所说,这几十年来,男孩家属委托承天府前往招魂无数次,始终感应不到他的魂魄,因此众人原先怀疑那个失踪的男孩根本就不在防空壕。没想到你一回村子,他们就顺利将长年困在防空壕的魂魄牵引出来了。”
阿凯听出端倪,神情微变,“这是为什么?”
“我和承天府的法师一致认为,恐怕是阿颖那沿路滴出来的血,意外为亡魂打开一条突破封印的破口。”
“我?”睿颖怔怔地听着。“伯伯,我不明白您的意思。”她的血为什么可以打开结界?她又不是阿凯。
“不明白没关系,只是今后你千万别再接近防空壕。”萧岩正色告诫道。“幸好这次出来的只是个无害的小男孩,若是你再进防空壕,不但自己有生命危险,更可能带来浩劫。你想要的东西,待我这两天有空,就帮你取出来。”
“谢谢伯伯,您既然这么说,我不会再擅闯防空洞,只是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?”她满腹疑惑。
她会带来什么浩劫?她为什么会带来浩劫?难道她真的像黄可馨说的一样,是扫把星、倒霉鬼?
“这样说吧!你曾经说过,你那位有灵异体质的朋友在防空壕前,因为听到壕里吹出的风啸声中有人在呼唤她,才突然改变主意闯进去?”
睿颖点点头。
萧岩叹了一口气,“近年来防空壕恶灵妖气大盛,确实经常蛊惑生人闯入禁地,但当时它们要的并不是她。”
防空壕恶灵当时召唤的不是丽环前辈,言下之意是……
睿颖不禁毛骨悚然。
夜里睡着之后,她梦见自己起身离开房间,慢慢走到阿凯家的红花石蒜花田。
时有夜风拂过,那鲜红似血的花瓣就漫天飞舞,缥缈如幻。
她曾经相熟的那位老婆婆正站在红色花海中央,安详地等待着她,音容笑貌宛如生前。
“婆婆?”乍见亡者遗容,睿颖不自觉流下眼泪。
“好孩子,前天婆婆不知道是你,吓着你了。”老婆婆脸上都是皱纹,神情却十分和蔼慈祥。
“婆婆,你……你现在过得好吗?”她心中百感交集,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,只能问上这么一句。
老婆婆微微一笑,“昨天早上儿子到我生前的屋子看我,后来那不孝的媳妇也突然跑来我坟前下跪,我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转性,但过了这么多年,还能再看到他们,我已经很高兴了。”
睿颖听了这些话,心里更觉得悲哀。她本以为婆婆悲愤自杀后,必然深深怨恨自己的不孝子媳,没想到婆婆十多年来所求的,也只不过是再见上他们一面而已。果真是“痴心父母古来多,孝顺儿孙谁见了”……
“好孩子,别再为婆婆难过,我已经放下了。只是有一件事,想请你帮忙。”
“什么事?”她连忙问。
“老乡长的贤孙有神光护体,罪魂不敢靠近,请代婆婆向他道谢。”
原来是阿凯……她恍然大悟。昨天上午在庙前的那对中年夫妇,就是老婆婆的儿子和媳妇了。
“好。”睿颖答应了。“婆婆,今后你要去哪里呢?”
“我将在魂归之处静候轮回。”老婆婆平静地说。“这次能再见到你,婆婆很欣慰,不过婆婆必须劝你,快点离开村子!听伏藏兄的话,否则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骤然鸡啼三声,睿颖从梦中醒过来了。
东方微熹的日光透进纱窗,她发现自己安稳地睡在被窝里,几片细长的嫣红花瓣落在她披散于枕的发丝间。
因为太早起床了,刚好她今天打算煮一顿丰盛的午餐给阿凯吃,所以干脆借了阿凯的车,直冲村里的市场买菜。
山村的传统市场里,不论店家还是顾客,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,因此她突兀的出现立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。
许多村民在她背后指指点点。
当她在卖鱼的摊位挑选海鲜的时候,就听到身后议论纷纷,用着丝毫不避讳让当事人听到的音量窃窃私语着。
“果然是村南江家的小孙女,前几天就有听人家说她回来了。”
“真的是她?江家的人都失踪这么多年了……”
“就是她!你没看她那眉眼跟她妈一模一样,狐狸精似的!”
“听说现在跟老乡长家的大少爷不清不楚呢,现在年轻人啊,实在太不象话!”
“今天天气也没特别冷,还围着那么大条的围巾,明显就在遮掩什么,看来传言不假……真不知羞耻!”
“那有什么!他们两个不是老早就订婚了吗?听说是从小订的娃娃亲。”
“不不不!我听老乡长家出来的佣人说,是指腹为婚……”
“反正人家天生一对,迟早要结婚的,用得着你们在这里嘴碎!”
“可是江家早就破落了,家道式微,李家财大势大的,还肯承认这桩亲事?”
“嗳,人家年轻人喜欢就好了,现在这年头,谁还管什么家道不家道。你们看她出落得那么漂亮,简直就是她妈年轻时的样子。”
“就是,她妈当年可是四村八乡出了名的妖艳狐媚,人家不都说伏藏兄的么儿媳妇是个狐狸精吗?”
“什么狐狸精,那根本就是祸水啊!害人不浅……”
“真的。长得漂亮有什么用?硬生生害死人了……真正祸水……造孽啊!”
听到这里,睿颖不禁心头火起──
毁谤她无所谓,可是污蔑她的母亲,绝不能忍。她从小就听过村民们说她妈妈长得很漂亮,但她害死谁了?根本是无中生有!
正想转身去找那些人理论,突然听到一个苍老而持重的声音──